◇陈刚

工作原因，又一次匆匆路过老家的祖屋。艳阳高照，老屋在阳光下仿佛焕发出新的生机。因为赶时间，汽车没有停留，直接往回城的方向开去。余光尽头，一个小山包突然闪过，是尖山子！那一瞬，就像过了几十年……

老屋门前有一池塘，池塘里有鱼。小时候，我常常偷偷取一根妈妈缝衣服的棉线加上一个回形针，去屋侧竹林找条枯枝，三下两下制成一根简易钓鱼竿，再去池塘边的菜地里捉几条青虫，有模有样地学着爷爷的样子在池塘边钓起鱼来。还别说，偶尔还能够钓到三两条小鱼。

屋后，就是尖山子。尖山子是一座尖尖的小山，和繁体的山字一个模样。小时候，尖山子是那么高大险峻，感觉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。我只是远远地观望，十岁前从来没有走近过，更没有尝试爬上去。对于这座“大山”，我是抱着敬畏的，一直想象这座山下面一定有宝藏。尖山子就是老屋的靠山，有了这座山，老屋似乎永远牢不可破！

那个时候，爸爸总是很忙。因为爸爸在另外的乡镇上班，平时几天才能回家一次，经常半夜回来，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又走了。妈妈常念叨，上有老下有小，家里三个老人三个娃娃，爸爸压力好大。因为年纪太小，我不清楚妈妈这话的意思，只感觉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，偶尔还会默默擦拭眼角的泪花。爸爸平时很少打骂我们，但我们都很怕他，在他面前动作都会轻很多，尽量小心翼翼地，不敢靠太近。感觉他就像尖山子，高不可攀！

第一次爬尖山子，是爸爸带着我们三姐弟一起去的。爸爸那两年脱产学习，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家几趟，减轻压在妈妈身上的农活负担。虽然回家次数没有那么多，但是每次在家呆的时间要多些了。那年暑假，爸爸居然有一段时间都留在了家里，除了忙农活，就是辅导我们学习。

那天一大早，爸爸就把我们叫起床，说要带我们去尖山子。我们睡眼惺忪，既兴奋又紧张，跟在爸爸的后面，很快便到了山脚下。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座山，山真的很陡，几乎没有路，我们手脚并用，小心翼翼向上爬，生怕一不留神掉下去。爸爸一直鼓励我们，要勇敢地登上最高峰。临近山顶的最后一段路全是岩石，下脚的地方都很难找，我因为恐高，两腿不停发抖。爸爸第一个爬上去，说了句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：加油，山顶的风景最美！

爸爸没有骗我们，我们都顺利爬上去了，远处的风景尽收眼底！成功的喜悦油然而生，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。站在爸爸身后，我觉得爸爸好高大，似乎没有他战胜不了的困难。我看着爸爸的背影出了神，仿佛爸爸和尖山子融为一体了，那么厚重，犹如磐石般坚不可摧。

爸爸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家，一年又一年。我们陆续长大，工作，成家，有了自己的小孩，爸爸也退休了。但我们从来没有感觉爸爸变老，他依然是我们的坚强靠山，家永远是我们坚不可摧的后盾。

去年，爸爸突然倒下了，毫无征兆，我们辗转各大医院，所有的检查几乎都做完，仍然找不到病因。爸爸一下就瘦了三十多斤，每天都持续一两斤地消瘦着。爸爸很痛苦，但是一声不吭。当他洗澡都已经很难自理时，我平生第一次给爸爸洗了澡。那时，爸爸已经瘦得皮包骨了，背也弯了，矮小得像个孩子。我让爸爸坐在凳子上，我在他身后默默地帮他擦身子，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洗，生怕把他弄疼了，眼泪和着水雾，在我脸上不停地流......

爸爸死里逃生，慢慢地恢复了健康。从他生病到痊愈的过程中，我接受了一个现实：我已长大，爸爸已老了。

余光里的尖山子还是尖山子，那么熟悉。现在看起来，这座山并不算高，也不险。但是它一直守护着老屋，默默无闻。